断章·光阴(下)

2010-08-30 00:00:00 神评论

17173 新闻导语

(三)师旷屈身在窄小的石洞中,洞外时时传来长啸,分不清是风声,还是吼叫。他也许该生一个火堆来抵御可能出没的野兽,舒缓一下冻僵的身体,或是就着雪水,吃两口好不容易剩下的干硬碎裂的麦饼来振作精神。但他只是低垂着头,注视着收拢来的一堆器物,有烧得焦黑的芬芳木料、青铜的酒爵、三股绞紧的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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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师旷挥落右手,七弦訇然齐响,一曲终结。他迅速地按住弦的震动,以绝对的静默作为尾声。

  他身上衣衫被汗水浸透,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,只倚着山岩重重喘息,急剧的心跳中,听见云上的钟鼓说:“你赢了。” 

  金光闪处,师旷看见红发红甲的青年站在面前,仍是桀骜地挑着眉,眼里却似乎有着红丝。

  他将一片金色鳞片递给师旷。 

  “把我的鳞埋在井中,无论多少年,都可保井水不枯。”

       “我会命一条角龙送你回部族。” 

  “还有,每年的这个时候,你要来给我奏你的琴曲。”

  他别过脸:“会让我想起很早以前的日子。” 

  一道水痕印在颊上,师旷觉得,自己似乎看到了他极力掩饰的泪光。 

  师旷临走时,钟鼓要他将刚才乐曲的第一段再奏一遍。

   “听起来特别悦耳。” 

  “当然,那根弦是专用来弹奏喜悦之音的,神龙大人,沉湎于快乐不过是蒙蔽自己。那是琴中最易流入取媚之道的一弦,不可多弹多听。”

  钟鼓只淡淡一笑,化作道金虹投入不周山深处。 

  时上元历七百四十七年,春。

(五)

  又逢春日,钟鼓和往年一样,降下云头来听师旷的琴音。几十年过去,无论外界如何变迁,师旷未曾打破约定,年年皆来为它奏琴。

然而今日从山路上迤逦而来的,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。 

  钟鼓想起上一年师旷来时,满头白发如新雪一般,乐曲更形美妙的同时,身体已衰弱得连琴也快搬不动了。

临走之时,他理着琴丝说,即使不能再来不周山,也要让子子孙孙都信守承诺不变。

  这一天,果然到了。 

  钟鼓仔细地端详,看那少年的脸容确有几分师旷的影子,却还俊秀更多。 

  他已端坐在银狐皮褥上,抱着自己看惯的七弦琴,白衣是丝制的,还罩着一领压金绣锦的薄纱,望之如玉。身后跟着六个祭司,捧着各色祭器。 

  钟鼓不由想起山脚下那几具尸骨,还有师旷当年被献作牺牲时的狼狈情形。

  它屈指算算,认识师旷已有四十余年,自己眼中弹指的瞬间,就人类而言,已是该到寿命终结的时候。

  沉思之间,乐声已起。 

  弹得虽然精妙,毕竟多了一份谨慎的窥测之意。

  师旷为他奏曲,从来豁达,即使有求于他的第一次,也不曾折腰屈膝。他的后人,已失了气度,纯然使乐曲变作取悦自己的器具。

  人生如飞鸟,相失天地间。 

  钟鼓切切地领悟到光阴的无情。

  他将这群人赶出自己的不周山。 

  封路的大雪,从此再也不肯为谁融化。 

(六)

  拯救了浮水部的师旷,再无人敢厌恶于他,而是致以饱含敬畏与困惑的目光,将他的事迹辗转相传,并奉他为太古时代最伟大的乐师,能与他一较高下的,只有一位名叫“太子长琴”的仙人。 

  他的声名流传不绝,继承他血脉的人中,也不断诞生在音乐上有着绝世才华的人,他们都被称作“师旷”。

  后世,《淮南子》中亦载有一名侍奉晋平公,名叫“师旷”的乐师的故事,他善奏白雪之音,能打动神物为之下降。他也有蓝黑异色的双瞳,那时,这样的瞳色招来的不再是猜忌,而是无比的敬慕。 

  而这种种逸闻,终究只是上元七百四十七年春日时,不周山中回荡的琴曲之遗韵罢了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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